文明之旅：汉字的魅力（一）

汉字，是中华民族的重要象征。岁月流转，为什么汉字依旧保持方快字形态？为什么说汉字是世界上唯一超越时代和方言的文字？汉字具有哪些魅力？今天，汉字又将在国际文化交流中，如何继续绽放光芒？文化学者苏叔阳，为您解读《汉字的魅力》。

刘芳菲：在日常生活中我们都会使用汉字，我们会读汉字，也会写汉字，然而你有没有想过，除了读写之外，关于汉字您又了解多少呢？和世界上其他民族的文字相比，汉字又有哪些独到之处呢？今天我们将和著名作家，文化学者苏叔阳先生一同来领略汉字的魅力。

今天来到现场的还有一位特别来宾，他的名字叫华家德，伊朗留学生，中央电视台首届“汉语桥”在华留学生汉语大赛金奖得主。

在我们今天的话题开始之前，大家一起来看一个大屏幕，屏幕上显示的这几种文字，是什么文字？我们请苏先生给我们解读一下。

苏叔阳：第一个是两河流域的苏美尔人的楔形文字，后边那个是埃及的圣书，这两种文字都是在公元前四千年左右使用的，比我们后来的甲骨文，早将近两千年。第三种是中国的甲骨文，最早的甲骨文出土在殷墟。大概是1983年，在河南舞阳贾湖地区，发现了有目共睹的契刻文字的早期符号，距今七千年，这个年代和前两种文字几乎是同一时期的。也就是说，出现这三种古代的象形文字，几乎是同步的。可以说，中国的汉字在六千年以前已经基本成型了。

在殷墟发现的甲骨文，大概有一万多片，有五千多字，我们已经解读出来了。它的语法，和今天几乎是一样的，比如说“今天无雨”，就和今天的语法几乎是相等的。也就是说，那个时候的汉语已经很成熟了。只不过是它的书体是刻在甲骨上的，当时没有纸，

刘芳菲：和甲骨文同一时期的那两种文字后来传下来了吗？

苏叔阳：后来叙利亚经海上的侵略者，把它的王国给毁灭了，所以，苏美尔文也就消失了，埃及的圣书后来也消失在战争烟云之中。现在，全世界剩下唯一的象形文字，最古老的，最悠久的，今天仍然活在世界上的，只有方块字汉字。我们对这个方块汉字，应该抱着一种敬畏感，尊敬它，这是我们先人创造的，属于世界伟大文明的一部分。

刘芳菲：今天我们中国人能够读懂古文，非常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汉字，它传承下来了。甲骨文最开始，是在中药店里当做一味药来卖的，叫龙骨。

苏叔阳：这味药现在还有。

刘芳菲：现在卖的这味药，可不能是刻了字的了。那个时候很平常的，好像只有几文钱一斤。现在这已经成了珍贵文物，这是谁最先发现它的呢？

苏叔阳：当时，现在的北京国子监，这是皇帝培养政府官员的学校，国子监里有一个官职叫“祭酒”，相当于今天的大学校长，他叫王懿荣，1889年的一天，他得了感冒，就去抓药，抓了一个龙骨，龙骨是降火退烧的。拿回来之后，他一看，在龟甲上有很多规律性的线条。当时他不知道这是文字，他毕竟是大学校长，知识分子，他觉得好像是一种文字，于是找了一些懂古文的朋友，大家猜测，这可能是古代的文字。从此，就出现了甲骨文这门学问。

当时，有四大家研究甲骨文，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郭沫若，那时他还很年轻，但他对解读甲骨文起了重要作用。现在五千汉字里，他解读出来的占了很大一部分。解读后发现，再经过其他科学手段测定，这些甲骨文是距今四千多年前殷朝的，也就是商代的卜文，用来祭祀，还有就是大日记，今天要不要出去打仗？等大事刻写在上面。这样，也就开启了中国文明的一个很重要的方面。

下面我想解释一下，什么叫文化？什么叫文明？所谓文化，是指人类产生以后，人类的一切精神的物质的活动，都叫做文化。也就是说，文化只属于人类，是人类的特权。而文明是人类的生产方式，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严格讲来，文明是有了私有制以后才有的东西。

文明有四项最基本的标准：一是学会创造并使用文字，就进入了文明时期。二是学会冶炼并使用金属，第三要有一定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也就是城市。还规定，在这个中心里要有5000以上的固定人口。第四个有了宗教和礼仪。在这四项中，第一项文字，第二项金属的使用，是最主要标志。

所以，发现甲骨文，它的意义就非常重大了，文字是人类文明的重要标志。由于它的出现，中华文明的起始就不再是传说了。中华文明至少有四千多年的历史，后来出土的文物又证实，就是河南舞阳贾湖地区出现的这种文字，距今七千年，和叙利亚，埃及，印度等文明并驾齐驱，也就是四个文明古国。

刘芳菲：刚才讲了文字是怎么被发现的？我们不禁要问，这文字最开始是从哪产生的？是谁发明了文字？在历史上又是如何记载的？

苏叔阳：传说历史上，皇帝的史官仓颉，是他造的字。现在来讲，应该是有很多各地方的人，都觉得有创造文字的必要，出现了各种各样不同的文字，仓颉很可能是他把各种方案拿来加以整理，规划，总结出来这么一种文字。

刘芳菲：是他把民间的智慧集于一体，不是他一个人一拍脑门凭空造出来的汉字。现在我们来做一个测试，在大屏幕上，出现了不同时期的不同字体的文字，你来猜这究竟是个什么字？

刚才的文字游戏，我们发现，基本上到隶书的时候，就可以猜得差不多了，跟现代的字就非常像了。隶书的诞生年代是什么时候？

苏叔阳：隶书的产生是在秦始皇统一文字之后，秦始皇之前，有甲基骨文，金文，还有战国，六国的书法，都不一样，那么到了秦小篆，秦的手下把它统合起来，变成了秦的所谓“书同文”，就变成了秦文，秦文以后就慢慢变成了隶书。秦文是小篆和隶书之间的这么过程。

隶书应当说已经很规范了，汉字的演变，从甲骨文，到金文，小篆，到隶书，楷书，再到草书，行书，是在生活中，在战争中，在劳动中，经过不同的实践过程，经过千年的岁月，慢慢才演变出来的。

现在，全世界的主流文字，是拼音文字。据统计，现在世界上各种各样的方言有好几千种，在这些语言中，有百分之七十是没有文字的。六千万人口以上人群使用的拼音文字，大概有十三种，这叫大语种。不足三百万人使用的，或三百万人以上使用的小语种，还有几十种。

刘芳菲：为什么中国的汉字，我们的先人，在从象形文字，向拼音文字转折的时候，忽然停住了脚步？不再向拼音文字转化了，一直保留着这种方块汉字的基本形态，这是为什么？

苏叔阳：其实，后来有过无数的知识分子，曾经设想过许多汉字的拼音化，还有什么汉字的拉丁化，实践证明：这些方案，都失败了。为什么？这里就要讲到汉字的另外一个功能，我们知道，汉字是中国文化的一个文化长城，它传承了中国的历史和伦理道德观念。

比如说，罗马帝国分崩以后，各地都用地方方言，用拼音来拼写自己创造的文字，于是就产生了意大利语，法语，西班牙语，罗马尼亚语。这些语最早都属于拉丁语系，现在属于条顿语，罗马语系和斯拉夫语系。这些国家的先人，过去使用同一文字，各自都能读懂他们先人的典籍。现在不行了，一个英国的高中毕业生，或者大学生，如果不借助字典，他读不懂五百年前用古英文写的作品。

可是，在中国，一个合格的高中生，他完全能读懂两千年前的《诗经》，《论语》。为什么？因为汉字是相对稳定的。当然，我读不懂现代的网络语言，我觉得这个网络语言，是得考虑考虑的。我们这一代人读不懂，将来谁还懂这个“有木有”，“神马都是浮云”？

刘芳菲：语言还是相对要有个稳定性。我想问一下，来自伊朗的朋友，在你的国家，伊朗也是四大文明古国，古波斯，当年的那些古文，现在的伊朗人还能读懂吗？

华家德：看不懂。我们上学的时候，学过一些，现在都忘了，当时学的时候，也很费劲。学完以后，在生活中也不再使用，一点也不使用。不像中文，古代的字，现在还在用。

刘芳菲：那些词完全不用了，非常可惜。我记得苏叔阳先生上次做客《文明之旅》时，讲的是《中秋家国情怀》，当时，我们经常会吟诵一句话：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到现在，它依然有生命力，依然活着，依然被大家所引用。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可不可以说，汉语是世界上最长寿的语言？

苏叔阳：对。汉字的第一大优点，就是当今世界人类所使用的历史最长，穿越古今，超越各种方言唯一的文字。一个北京人，不懂广东话，会写汉字，您到了广州，香港完全能走得通。一个香港人不会说北方话，你会写汉字，到哈尔滨去也完全行。因为汉字超越一切方言，统一的方块汉字，像这样的语言，全世界只有这么一个。

刘芳菲：真是一个珍宝，大家看到了吗，很多外国朋友到中国来，一个很大的兴趣冲动，就是要学习汉语，学习中文。

苏叔阳：他们觉得，起码汉字非常好看，像图画一样。第二个就是在所有的汉字里，每一个方块字，就是一个历史信息块，把中华民族多少年来，从这个字诞生到今天，所包含的那种哲理，伦理和历史的信息，包容在一起。假如今天我们去随便改动，就使得这种信息就失去了。我们民族的东西，就很难继续传承下去。

比如说，一个“人”字，一个“言”字，构成了一个“信”字。这个信字，在中国造字的六书方法里，它是一个会意字，就是两种事物加在一起，变成一种意思。也就是说，当初中国人认为，人说话是要讲信用的，只要你说话，就有信。言一出口就是有信。

刘芳菲：这就是苏先生所说的，在方块字里包括着伦理道德信息。我想问一下华家德，如果一句话用汉语说，和用你们的波斯语说，哪一个发音更短一些？更简洁一些？

华家德：那肯定是汉语更短一些，比如中文说两个字，它连在一起是一个词，在我们的语言里，很多这样的中文词是没有的，如果我要解释的话，就是长长的一段话。比如说“感情”这个词，我要翻译的话，先要说这是一种感觉，再说这是一种情感，加起来才变成“感情”这个词。

刘芳菲：我们请个同学，用英语说“你吃饭了吗？”，我用日语说，就是“哦哈哟塔贝马西塔噶”。比如说“我”字，日语叫“瓦他古西”，最少也是“瓦他西”，或者是“瓦西”。

苏叔阳：我有一个朋友，他会很多国语言，不过只是一句话，中文是“我爱你”，英语叫“爱拉夫由”，俄语叫“亚留不留几比亚”，法语叫“日达姆多鲁”，中国话就仨字。

刘芳菲：日语叫“啊依西太路”。

苏叔阳：汉语是单音节字，大概有700多个音调，和英语有10000个以上的音调相比，它要容易记忆多了。汉语说起来也很好听的，特别是普通话。

刘芳菲：能不能这样说，汉字是世界上各种语言中，信息量最大，表达最简洁的一种语言？

苏叔阳：这就是汊语的第三个优点，好辨认，好读。有人做过一个统计，汽车在高速公路上，时速80公里，看一个路牌，首先看见的站牌一定是汉语。下边的那个罗马字母，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多少公里，都看不清楚。日本一个专家统计，识别一个汉字，只需千分之一秒的时间。

刘芳菲：也有人说，联合国的公文，它被翻译成几种语言，那个最薄的册子，就是汉语。说明汉字的信息量比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