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把火后重生的金凤凰

编者按
汉字的造字阶段很长，据专家考证，大约从公元前4000多年前的原始文字开始，一直到周朝（约公元前七八百年）基本结束。到了秦朝，汉字定型为小篆；其后，汉字的发展只是在写法上有所演变，没有再出现大规模的造字运动。在汉朝中期，出现了几位研究文字构造的学者，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许慎。在《说文解字》中，他首次从字形入手探究字的本义和先人造字的原则。他将造字的方法分为6种：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这种分类方法为后人普遍接受。被称为“六书”。虽然转注、假借更近似于使用文字的两种现象，而非造字的方法，而且，还有少数字的构造没有办法用这6类方法去解释，但是人们从总体上把握汉字的结构，仍然是遵循许慎的“六书”理论。

解读许慎与他的《说文解字》，不能不谈及中国历史上闻名千古的两把火。
一把火就是公元前212年秦始皇的焚书坑儒。在法令的强力推动下，除了所藏秦国史记以外，别国的一概烧毁；除了博士官所藏图书，私人所藏儒家和诸子经典一概送官府烧毁。若下令后30天不送所藏私书到官府，则罚筑长城4年。聚谈诗书的人斩首，是古非今的人灭族。只有医药、占卜、农作书不禁。民间求学以吏为师。
这把由政府组织的大火多少还留有余地，从李斯上书中可知，当时帝国所有的书籍，包括明令烧毁的在内，政府都留有完整的备份。
但是15年后，项羽破城咸阳“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可怜那些备份就此付之一炬。唐、虞、三代之法制，古先圣人之微言，变为一片灰烬。
重构历史文献的两条路径
此后，全社会最重要的任务是什么？一点一滴地重建成为灰烬的历史文献。汉代的学者们通过两条不同的渠道进行艰苦的重建工作：一是凭记忆，靠背诵，把口耳相传下来的古代经典书籍用当时通行的文字记录下来，作为文明的传本，如《尚书》就是由年老的儒生伏生口授，晁错记录的；《春秋公羊传》经过五世口传，才著之于竹帛。另一条是整理从地下或墙壁里挖掘出来的隐藏的古本经典，它们是用先秦六国文字记录的。秦焚书时，一些儒生冒死将一些儒学书籍藏在墙壁的夹层里。这些经书到了汉代陆续被发现。汉武帝末年，鲁恭王拆孔子旧宅以扩其宫室，在孔府旧宅的墙壁夹层中发现包括先秦《尚书》《礼记》《孝经》《论语》在内的大批藏书，同时又挖掘出土了《周官》《礼记》。这些藏书都是用六国时代的蝌蚪文书写的，所以称为古文经。它们先被藏在宫中无人问津，后经西汉末年著名学者刘歆发现倡导，才光大于世。
两条路径演变成两种政治势力
两种不同体的记录文字论述同一种文明，演变成两种不同的学派——“今文经派”和“古文经派”。从表面来看，二者之争表现为所依据的经学版本和文字不同，但更主要的是怎样使经学为封建统治服务。文字学家姚孝遂以为，今文经学是采用传世的古籍，从哲学和史学角度去研究经学，探索其中的微言大义，为当前的政治服务，达到经世致用的目的。古文经学则是以出土文献为依据，从语言文字学的角度加以整理和研究，以恢复古代文献本来面貌为目的。一般来讲，今文经学派竭力把经学和阴阳五行相附会，解经时喜欢掺杂当时流行的谶纬迷信，以迎合统治者的喜好。古文经学派却反对讲灾异谶纬，注重实学，强调读懂经典，真正理解儒学精髓。为此侧重名物训诂，重视语言事实，比较简明质朴。
两种学派遂演变为两种不同政治见解，斗争激烈，残酷无情。西汉时期，今文经学盛行，到东汉中叶以后，古文经学崛起发展，并压倒今文经学。讲起来既复杂也简单，严谨地科学考释出土文物，最终要强于主观意地分析推测。古文经学的传播，古文经地位的提高，都需要对古文字的考释。在这种背景下，许慎的《说文解字》应运而生。
一心想从语言文字角度探索圣王之治
据考证，许慎大约生于公元58年，大约卒于公元149年，是今河南郾城人。曾任太尉南阁祭酒等职，性情淳笃，博学经籍。他是东汉经学大师贾逵的弟子。公元76年，贾逵奉诏入宫讲学。建安八年，又奉诏挑选一批高材生入宫。大约在公元100年到121年间，许慎开始了资料收集和撰写《说文解字》工作。
许慎作为古文经学派的重要人物，撰写《说文解字》的主要目的，并不在于析字训诂本身，主要是为了说字解经。他在自序中说：“盖文字者，经艺之本，王政之始，前人所以垂后，后人所以识古。”他还痛斥了今文诸生“诡更正文”“乡壁虚造”的行径，在其《后叙》中明确指出：有文字而后有五经，今文经学随意解说文字，是“人用己私，是非无正，巧说邪辞，使天下学者疑”。这些都表明了他力图通过析字训诂、贯通经义、为王政统治服务的初衷。
《说文解字》定稿后，许慎的儿子许冲献给朝廷。许冲在《上“说文解字”表》里再次申述了许慎著书的目的，“臣父故太尉南阁祭酒慎，本从受古学。盖圣人不空作，皆有依据。今《五经》之道，昭炳光明，而文字者，其本所由生，自《周礼》《汉律》，皆当学六书，贯通其意。恐巧说邪辞，使学者疑，慎博问通人，考之于逵，作《说文解字》。”这再次说明许慎作《说文解字》的目的不在训诂本身，而在于发扬“五经之道”，辟“巧说邪辞”，以提高古文经学的地位。
但是，《说文解字》的客观作用、深远影响和社会价值，却远远超出许慎生前的预料。以文字为基础的研究，虽然能为时政服务，但它最终将文字的东西还给了文字学本身。它探讨的规律使其后两千年来的汉字研究者受益。《说文解字》成为汉字字典的鼻祖，许慎则成为汉字学的奠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