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文化学的奠基之作——评《汉字文化大观》
汉字作为中国文化的载体，由于文字学的形成而具有了学科属性。文字学在中国传统学术分工中同音韵学、训诂学同属于“小学”类，是阅读以经史子集为代表的经典著作的工具性学科之一。古人读书是非常重视小学基础的，正如张之洞在《书目答问·附二国朝著述诸家姓名略》中所说：“由小学入经学者，其经学可信；由经学入史学者，其史学可信；由经学史学入理学者，其理学可信；以经学史学兼词章者，其词章有用。以经学史学兼经济者，其经济成就远大”。这是传统学术思维模式下对小学的代表性观点，就是把其当作治学的工具和基础。如果说文字学的产生，是汉字第一次被系统地加以学科化研究的成果，那么汉字文化学的提出就是在此基础上，对汉字学科化研究进一步深化与拓展的又一个新成果。而新近出版的《汉字文化大观》（何九盈、胡双宝、张猛主编，人民教育出版社，2010年版）正是这一轮新成果的全面总结。
综观《汉字文化大观》全书，其特点正如前言中的《汉字文化学简论》所言“是一部兼有学术研究和工具书作用的雅俗共赏的读物，力图吸收最新研究成果，系统地、科学地展示汉字的文化功能、价值及其在文化史上的崇高地位。”
我们先从工具书的特点来对本书做一下分析与解读。全书共分十六章。这十六章内容合而观之，从汉字的起源、发展、演变及其特点，到其规范、研究与应用，进而扩展到汉字与民族文化、历史传统、意识形态、风土民俗、衣食住行以及海外传播，都进行了系统的归纳与总结。因此，有关汉字的知识该书都搜罗殆尽，蔚为大观。我们在平时的阅读与学术研究过程中，若遇到有关汉字方面的问题，在这里大多能够按图索骥，找到需要解答的知识点。如果我们把全书的十六章分而观之，则可以有不同的分类编排的方法，以利于我们从学理逻辑上更好地掌握全书带给我们的汉字文化学知识的内在思想线索。这里略示二例，以期对大家更好地理解和利用本书有所帮助。首先，我们可以从二个大的专题来分别理解本书的内在结构，那就是本书可以分为两个不同的层次：从第一章到第七章为一个相对独立的专题，其内容主要是关于汉字自身的形成与发展的学术发展史研究；从第八章到第十六章是又一个相对独立的专题，其内容主要是关于汉字与其他文化的关系。这一区分，在本书后面的《原则与思考》一文中，也做了详细的说明。其次，我们在这里可以提供另一个阅读本书的思路，那就是专题研究的思路。本书的十六章，就是十六个专题。这十六个专题共同构成了本书的完整内容，同时每一个专题又可以独立地看作是对汉字文化学中某一项专门知识的集中介绍。因此，当我们在学习与工作中，需要对某一特定的汉字问题进行全面而又深入研究的时候，我们就可以找到相应的专题，进行集中阅读。本书全面而充足的信息量，可以保证我们在较集中的时间内全面充分地把握所需要的知识。
从学术研究著作的属性来看，本书是在继承传统汉字学研究成果的基础上，结合近代以来由现代化所带来的学术变迁所催生的一门新生学科——汉字文化学的奠基之作。汉字文化学作为一门新的学科，其普及与认知程度相对较低，因此本书的编写将对促进这一学科的发展与成长起到重要的推动和促进作用。从这一意义上讲，本书也可谓汉字学发展中的推陈出新之作：一方面，它继承了传统文字学的传统，另一方面，它又结合新的历史要求对传统的文字学进行了开拓与更新。那么，如何才能更好地从学术思想史的角度对本书的学术思路有清晰的把握呢？我们认为首先要对书中《汉字文化学简论》一文中所提出的汉字文化发展三阶段说有所了解：即汉字的发展分为崇拜阶段（汉字产生至近代清末西方文化强势入华）、否定阶段（清末至改革开放初期）和多维反思阶段（改革开放初期至今）。这一阶段性的划分，是对汉字自身的学术化发展历程进行了一个简单的历史断代，这样更有利于我们做进一步的学术研究。窃以为社会科学的学术演进大致遵循：史料——历史——思想（文化）的逻辑深入的发展过程。用这一思路，来解释一下汉字学术化发展进程，大致为：汉字——文字学（传统的）——汉字文化学。由这样一个粗浅的三段模式的构拟，大家就可以更加直观形象地理解汉字文化学产生的学术思想史意义所在。这正是本书的学术价值所在。这也是为什么编撰者在书后的跋语中要说明探讨汉字的文化学意义是本书的重点的原因之所在了。因为，汉字与文化的关系是汉字学的前沿，汉字文化学是汉字学研究领域的新开拓。
正因为汉字文化学是汉字学研究的新领域，所以有关这一学科的一些基础性问题首先需要加以清晰的界定。在这一方面，《汉字文化大观》一书筚路蓝缕，对一些基础性问题做出了准确和恰当的回答。但是，因为汉字文化学是一门只有近30年历史的新兴学科，所以对《汉字文化大观》所确立的学科理论框架的普及与形成高度的共识，尚需做大量的深入论证与宣传工作。因此，我们这里在《汉字文化大观》成果的基础上，结合哲学方法论的前沿问题，对几个基础性的问题加以探讨，以求从方法论的角度对已经取得的成果加以巩固与完善，以期为汉字文化学这一学科的发展与成熟，略尽绵薄之努力。
首先，汉字文化学产生的时代背景及其学术思想史意义，是我们第一个要辨明的基础性问题。换言之，这是这一门学科产生的意义之所在，即这门学科产生的历史合理性，或者更为学究式的说法是历史合法性问题。任何一门学科，只有符合了历史的需求，才是其存在的首要基础。关于这一问题，本书通过对汉字学术发展史的梳理，最后提出了一个“时来运转”说。就汉字学术发展史的宏观视角来看，这无疑是一个准确的总结。而对于这一“时来运转”的原因，在全书不同的专题中都有所描述。其中有一个视点的把握是较为敏锐的，那就是当我们分析汉字在近代被否定的声音所笼罩时，往往认为这是与西方文字比较而显示出的弱势结果。而对于改革开放以后汉字时来运转的问题，本书对与此相关的关键性事件进行了历史记录，同时也对其原因进行了探讨，初步的结论是汉字复兴与中国经济社会复兴有着密切关系。这些都是符合历史事实的判断。如果要进一步加以抽象概括的话，汉字文化学的产生是在上述两个历史原因的基础上，适应了现代化进程中的社会科学研究方式的转型的必然结果。我们现在的社会发展正在经历着西方也曾经历过的现代化之路，因此在社会科学领域也必将由传统学术模式向现代学术模式转型。这是一个不以东方模式或西方模式为转移的一个历史规律。这个规律就是超越狭隘的西方中心论或东方中心论，正如近代中国学衡派所主张的“昌明国粹，融化新知”。有了这一思路，我们就会超越原来局限于中西比较的思维定势，在方法论上提高到一个新的层次。正是在这一思路下，我们为汉字文化学的产生提供一个西方学术现代化的一个可供参考的例证，那就是西方哲学的“语言学转向”。19和20世纪之交，西方理论科学面临着科学发展所引发的现代化的挑战。这一挑战的焦点是科学思维下的实证主义对传统的逻辑思辨方式的挑战。在科学主义者看来，一切不能用实验加以证实的东西都是无价值的、无意义的。然而，以哲学为代表的理论科学毕竟不能被减化为实验室中的元素与材料。为了解决这一困境，哲学家发现语言的意义存在于事实、思想和语言之间，它既不属于物理世界，也不属于心理世界。所以，通过语言分析，哲学又重新进入传统哲学的各个领域，从而迈出了向现代哲学的成功转向的第一步。哲学是社会科学的基础，其成功经验必将影响到其他学科的现代转型。从这一角度分析，汉字文化学的产生既是时来运转，也是应运而生，应现代化之时运而产生的必然结果。
其次，文化的格义与汉字文化学的发展方向也是我们不能回避的另一个重要问题。既然汉字文化学是一门新学科，就必然面临着如何把握其中的关键词“文化”的问题。正如本书《汉字文化学简论》中所举，西方学术界对文化的定义多达164种。那么，我们怎么取舍就成为一个重要的问题。本书的观点是将文化概括为四个方面：物质文化、精神文化、社会文化和语言文化。同时将汉字文化学界定为“以汉字为核心的多边缘交叉学科。……一是阐明自身的文化意义；二是探讨汉字与中国文化的关系” 。我们认为，这一处理分寸得当，界域清晰，当作为一个基础性的理论框架加以明确下来。同时，为了防止此后的学术探讨靡费笔墨，再从学理上对这一工作加以论证。对于如何处理文化一词的定义，实际上面临的是中西比较与格义的问题。在这一问题上，长期存在着以西释中，还是以中释西的问题。近代历史的事实证明，大多数情况下我们实际上是在走着以西释中的路线，近年来哲学界方法论反思的热点问题之一“反向格义”，就是对这一现象的反省。那么，我们该如何纠正近代以来“反向格义”的学术习惯上的下意识呢？这就要有一个清醒的理论意识。“反向格义”不对，再走所谓“中国学术主导世界”的“正向格义”同样也会是另一种偏颇。在东西方现代化脚步基本同行的前提下，正如本书所做的那样，结合两种文化思维的不同特点，以时代的公约性为尺度，“双向格义”，最终解决好某一学科的普适性的现代化之路将是一个康庄大道。我想，这也是汉字文化学的一条重要的成功经验。
我们在介绍《汉字文化大观》的同时，对该书所涉及的一些基础性的问题也进行了相应的探讨。虽然我们所探讨的问题是一些非常基础的常见问题，但是由于汉字文化学的新学科属性，所以这些基础性的问题实际上也就是关系到这一学科确立与成熟的前沿性问题。因此我们这种结合《汉字文化大观》现有成果而进行的对话式探讨，若能引领读者诸君在阅读本书的时候，也能够主动与书中的专家学者共同对这一新生学科中尚待深入研究与廓清界域的问题进行对话，从而使阅读与学习的过程转换成动态的学术求索活动，那么编写与赏读的过程将殊途同归，都为更好的推动与促进汉字文化学的发展做出了贡献。
（北京印刷学院社科部 崔存明）
2010-05-18 人教网
《汉字文化大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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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汉字文化大观》